醪糟开水醪糟蛋
醪糟开水醪糟蛋,与咂酒一样,是我家乡的一种饮食风俗。至今,每每回老家,还能从母亲的厨艺里,品尝它的美味儿,得到无尽的享受。
客人来了,特别是稀客来了,主人在“过午”(我们这里有一种风俗,家里来了客人,吃中午饭前,主人要弄一桌子丰盛的好菜来招待客人,然后再做午饭吃。这种招待客人的方式,就俗称“过午”)前,烧醪糟开水,打一个或两个鸡蛋(鸡蛋的个数分情况而定,主人家里如果鸡蛋多,就会多打一个,即打两个;如果鸡蛋少,甚至家里没有,主人会悄悄到邻居家里借鸡蛋,至少也会打一个鸡蛋),在开水锅里煮熟,然后再倒醪糟,和着鸡蛋煮熟,端上桌子招待客人。这就是醪糟开水醪糟蛋。当然,其它时候,比如说,上午来客人了或是下午来客人了,主人仍会热情地烧醪糟开水醪糟蛋。这种礼俗就是好客的醪糟开水醪糟蛋的民俗。至今,在渠县西边傍营山县搭界的清溪镇建国乡(已合并为清溪镇)龙凤乡等不少乡镇,还有此民俗。
醪糟开水醪糟蛋,已是很久远的民俗了。据八十岁的老父亲讲,在他小的时候,这种风俗很盛行,他被款待过无数次,因为我的祖上是老爷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灾荒年,生活紧张的年岁,醪糟开水醪糟蛋,在民间,是很奢侈的梦想。父亲说,只能在记忆里回味那个香,不过,还记住了醪糟酒的蒸法和发酵方法。
八十年代,改革开放。农村庄稼下户。农民粮食丰收了,手头慢慢宽裕了。不少农民又时兴了。醪糟酒与咂酒一样,成了乡农自制的家酿。喝醪糟开水,与口渴了喝白开水一样的随便了。
父亲那时近五十岁,子女四个,田地分得多,成天忙农活,本来就干瘦的身子,加之农活所累,就更是皮包骨了。每天早晨,母亲都要为父亲烧一碗醪糟开水(当然也有多的,我们四姊妹都有份儿),端上一碗炒熟的壳壳花生或其它熟食。后来鸡鸭养多了,每每在碗里打一个蛋(没有鸡蛋时,就用鸭蛋),和着醪糟煮熟了,端给父亲喝,让父亲喝了吃了外去干活。乡人称这种早饭前的饮食为“打了个早”,也称“吃早点”。醪糟开水醪糟蛋是为了父亲补身子养身子恢复保持体力,弟妹是常常能吃到的,因为他们较小,我和姐姐稍长一些,是很难吃到醪糟蛋的。随着一年年的发展变化,至今,喝醪糟开水吃醪糟蛋,成了家常便饭了。
醪糟开水醪糟蛋是招待客人离不了的乡俗。农家来了客人,主人往往先烧一碗醪糟蛋开水来招待。主人家里无蛋,主人认为对不住客人,还会悄悄去邻里处借蛋来烧醪糟开水。那次,我同堂的二姑来了。因多年与母亲未蒙过面,少时与母亲这个做嫂嫂的关系很融洽。一见面,那个亲热劲儿,高兴样儿,无法形容。母亲马上去烧醪糟蛋开水,说这么多年没回过娘屋,要多耍几天。可是家里没鸡蛋,光醪糟开水怎么待客呢。母亲抽个空隙,从灶屋后门溜进邻居表婶家借了两个鸡蛋。后来落落大方地无歉意地把二姑请上了醪糟开水醪糟蛋桌子。孩子们最喜欢走人户(即到亲戚家做客)。小时候(大约是八十年代初)到幺姑家拜年,可能是醪糟蒸得少的缘故,幺姑家端上桌的醪糟开水醪糟蛋,开水多,醪糟放得少,刚蒸出来的,又香又甜,加之喝醪糟开水吃醪糟蛋的时侯,还端上了幺姑自己炒的炸糖豆、炸糖南瓜子。至今回味那醪糟开水醪糟蛋,仿佛嘴边还余香袅袅。
农家儿女订亲订婚,在我们老家的乡俗里,更离不了醪糟开水醪糟蛋。并且,每一位来客的碗里(包括男方的客人)鸡蛋一定是双数(一般是两个煮鸡蛋,煮好剥掉蛋壳后,洗净放入醪糟开水碗里。这就有别于打开水蛋了。)煮熟的整鸡蛋,成双成对,象征爱情和和美美,圆圆满满,双喜临门。那次隔壁表婶家的表哥订亲,妹儿(读儿化音)娃子(我们家乡这样称男方的女朋友)进屋“看家”“订亲”一起进行,可热闹了。妹儿娃子的七大姑八大姨,加之妹儿娃子的姑表弟妹姨表弟妹,还有妹儿娃子的姐姐们及其她们的子女(也就是妹儿娃子的外甥们),光是女方来客就坐了满满四大桌。因是喜事,再忙再累,表婶也是笑在脸上,提前就准备足了鸡蛋。甜得醉人香得馋人的每碗两个煮鸡蛋的醪糟开水端上桌子,显示了男方的气派大方(当然,打发每一个来客的红包就不说了),婚姻就成了。
贵客来了,农家人更离不了醪糟开水醪糟蛋。我小学时一个同学,现在成都发展得很好。因我俩自小的同学兄弟情谊,我母亲成了他的“母亲”。年前回家乡祭祖,专程来看望我母亲。几十年未见过面了。近八十岁的蹒跚的老母亲坚持自己的心意,亲自去鸡窝里摸了两个鸡蛋,无论如何也要像当年那样,亲自烧了一碗香喷喷的醉人的醪糟蛋开水。好意难却,同学说了不少歉意麻烦的客气话,只得喝了醪糟开水,吃了两个鸡蛋。然后,母亲的心满足了。去年,市里的干部到地方来指导工作。下村检查工作,临近中午时分,随表哥(表哥是村上的文书)一起到表哥家小憩,能干又热情的表嫂烧了一碗新蒸的又甜又香又醉人的醪糟开水,打了两个鸡蛋。盛情难却啊。干部喝了吃了,啧啧称赞,想不到渠县民间还有这么好的自制家酿,渠县的乡民这么好客。还说不枉这次渠县行。
月母子喝醪糟开水吃醪糟蛋,不但养身体,更产奶。所以农家女子生了小孩,月子里(包括满月后)更是离不了醪糟开水醪糟蛋。尤其是农家女子的娘家,在自己的女儿坐月前,早就提前蒸好了醪糟。待自己的女儿生孩子了,娘家要挑几大挑醪糟到女儿家(当然这里面还有红公鸡挑子)。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见挑着的缸口蒙上红布的半大(指约一尺高的大肚的)酒缸,一路是几箩筴担子,那么这一定是某家添细人了,也就是某家生小孩了,娘家请人给女儿坐月挑醪糟酒去了。伴着醪糟酒缸子担子的,还有红雄鸡担子。后生小子们没见过这种阵仗。一次走在大街上,十二岁的大儿子看见红布蒙着缸子口的箩筴担子队伍,后面还跟着几担子雄鸡,很惊奇地问,那是挑的什么,缸子里装的啥子,怎么后面还挑着公鸡。我只得详详细细地予以讲解。最后儿子说,简直是传奇哟。
虽然,时代变迁,社会发展,越来越时兴的酒品饮料深入乡民的日常生活。但醪糟开水醪糟蛋,这种久远的乡俗,至今还扎根于民俗生活中。一人一碗,各喝各的,各吃各的,不像咂酒民俗,大家喝一根筒,不卫生。加之,每一次蒸的醪糟不多,就十来斤糯米,因吃得勤,等不到醪糟坏就吃完了(吃完了又蒸),因而也吃得香,也就吃不厌了。每每想到醪糟开水醪糟蛋,馋瘾顿生。每每回老家,喝到吃到母亲烧的醪糟开水醪糟蛋,品香回味之余,油然感叹,此生幸运,此生幸福矣。如果您有幸,也来品一品,醪糟开水醪糟蛋!